四十一、小燈籠和大燈籠光光相照
傳心大法可遇不可求,正如耕雲老師叮嚀的:「那種離念、離執、離分別,而又清楚明晰的心態,是一切聖者同證的『正受』。那不是可以從冊子上挖掘得出來的。」
他在《耕雲書箋.示張生》也說:「它是心傳或別傳的內涵。即便是大悟、徹悟了的人,也只是以此心態為禪與非禪的『試金石』。因為除了這,教內往往認為『惺惺』、『靈明』、『昭昭靈靈』、『空靈』是祖師心,其實是錯的。」
所以傳心特別重視師承,師父秉持正法就是種子勝,勝是殊勝、難得,百千萬劫難遭遇的一瞬機緣,一旦獲得心種,等於在歷劫不壞的心田上再次埋下菩提種子,只要依法行持就可以開禪宗花,結禪宗之果。
一般學者或論師無論如何精闢高明,所論的都是沒有原汁原味的所謂的佛法,十足的夫子自道。例如近代哲學家馮友蘭,他治學嚴謹,但碰到禪道,他就猶豫難測其妙了,因為它非邏輯範疇,非一般思想體系可規範,特別列為第三學問。
什麼是第三學問?他也沒有說得清楚。反而是最執著邏輯的牟宗三先生,建立起來的佛學體系,看來非常有系統,很符合一般治學的常規。可是釋迦牟尼在菩提樹下證道,那個道完全脫離了學術思想的範疇,而佛教或禪總是思想吧!但這個思想卻非常的非邏輯。他不明白:「佛法即非佛法,是名佛法」或「第一般若波羅蜜,即非第一般若波羅蜜,是名第一般若波羅蜜」的句法在說什麼?想了半天,大家才知道那是「即立即破」的句法,隨立又隨破,不留支雜,但要說明什麼?呈現什麼?一般學者或論師到此只好以自己主觀的意識去下定義,說境界。那佛法或禪就變成個人思想的意識表示,有非常強烈的主觀見解。我們可以把這些大學者、大法師的禪論拿來比較,就可以發現他們非常不真實,各說各的話,各彈各的曲。
為什麼?因為沒有受到心傳,不能「直指人心」而「見性成佛」。這個是佛的內涵,是生命原有的直覺能力,它本來就有的,不是上帝或神佛創造的。本來就有的,是根本的實際理地,那個超越了觀念、思想的心態,除了個人明白,別人是測不到的。師父測得到,因為師父無思無惟,萬里無雲,所以馬上可以偵測到弟子的心態。弟子如果沒有心垢,沒有業障,師徒的心靈早就彼此化而為一了。
我們再來看看香嚴智閑禪師悟道公案,應該從中找出禪道傳心的殊勝。
香嚴智閑和溈山靈祐禪師都是百丈禪師的弟子,智閑「性識聰敏,參禪不得」。為何?因為他和一般學究一樣,以為從經書上研究,就可以找出根源,他不明白,禪是存在於經書之前的,經書只能捕風捉影,就像作曲的音樂家只有原創,其他人的演唱都只能傳遞傳唱人的心得,不能百分之百的唱出作曲家當初創作的內心靈動。
很多演奏家、傳唱人都很希望能百分之百的詮釋原作,最好可以讓原創者感動,這就是心的共鳴,而且是在創作之後的共鳴。
禪是大宇宙的共鳴,禪的追隨者必須找到與宇宙心律共振的心律,然後融入整個宇宙的心律。
這不是迷信,禪宗歷代祖師親證過了,不是少數的一兩個人,是上千的人,他們在傳燈錄留下見證。
香嚴頹喪懇求溈山靈祐揭開謎底。
靈祐說:「禪是你的本來面目,你應該找出來,我說的是我心靈的震盪,怎麼說你也不會明白。這不是經典的解析可以了解的,你要自己去參!」
本來面目是什麼?本來沒有人類,沒有太陽系,也沒有宇宙銀河,也沒有神佛呀!那時的所謂我或你是什麼呢?
香嚴被重重的打擊之下,索然自失,他行腳到南陽忠國師的塔廟,荒草萋萋,覺得不太尊敬,拿起鋤頭芟除草木,拾起一片瓦丟向牆角,卻打到竹子,嘎然聲響,一時消除了腦中的意識盤旋。熱情拿筆寫下一首見性偈:
一擊忘所知,更不假修持。動容揚古道,不墮悄然機。
處處無蹤跡,聲色外威儀。諸方達道者,咸言上上機。
溈山靈祐欣慰的說:師兄發明大事了,值得恭喜!
大家看看,香嚴擊竹,卻在響聲中抖落了心中的念頭,突然呈現一片平靜,福至心靈,他明白這片閒田地原本就在,根本不用修持就可以發現的心靈,那是歷代祖師所說的上上機呀!
對了,六祖第一次聽人誦《金剛經》,在裊裊不絕的聲音中,他突然陷入無邊的寧靜:過去心不可得,現在心不可得,未來心不可得。這片心靈呈現的寧靜,激起他對生命內涵的追求。
習慣在既有觀念中捉捕觀念,等於在大腦中尋找程式再加組合,然後就自我設定一套系統性的程式應用。簡單的說:我們習慣了將自己認知的學問、經驗及欲望等等當著真實的智慧,成為人生的圭臬。所以我們說人是思想、觀念或習俗綜合的產物,不自覺就被這些觀念牽著走。所以說,人其實是念頭的俘虜。
要發現這個陷落很難很難,因為當你運用一套知識、學問去代替的時候,你已經被這套新的知識、學問控制或操縱了。表面上,我們是思想、觀念的主人,其實,你一直被所謂思想、觀念綁著走完一生。
禪在瞬間裡,突顯一個不被「過去、現在、未來」隱瞞的觀念世界出現了,我們稱為「客觀無我意識」。那裡的世界就是《心經》所描繪的「摩訶般若波羅蜜多」。這個是「宇宙心」,這個是人類的共同「本來面目」。那裡所呈現出來的博愛及仁慈,時時照亮我們的精神世界,原來我們的內心也有一片與宇宙連結的共同園地!